能源调结构 两步要并一步走
──访国务院参事、中国能源研究会副理事长周大地
新年钟声敲响在即，我们即将挥别2015，同样离去的还有“十二五”的能源艰难转型，新征程在前方。在两个五年规划交替之时，记者就能源热点话题采访了国务院参事、中国能源研究会副理事长周大地。 采访时间是在12月22日，彼时北京第二次空气污染红色预警仍在继续，手机显示的污染指数已经达到500微克/立方米。采访的话题围绕能源展开，但几乎每个话题都会归结到当前的空气污染问题。
优化能源结构是当务之急
问：“十三五”规划建议提出打造“清洁低碳、安全高效”的能源体系，“清洁”第一次放在修饰词首位，您怎样解读“清洁”的意义?
周大地：“低碳”过去没有，“清洁”过去还是提过的。现在这个发展阶段，污染比过去更严重，特别是大气污染从过去局部地区，到现在将近7亿人受到较严重影响。治理污染、加强生态文明建设成了老百姓过日子的要求，是健康的必要条件。这种情况下，能源生产和消费不可能不受到硬约束。
我国已是能源消耗第一大国，人均享有4000多千瓦时电力，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相比，遥遥领先，当然和发达国家还有差距。我们面临这么重的污染，能源发展必须考虑生态文明建设，考虑环境污染治理需求。因为发展是为了民生，不是为了资本。
这就要求我们要改变过去对环境问题缺乏系统认识的局面。大家都觉得自己排放一点无所谓，但是加起来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。关于污染来源各种说法都有，好像什么都是了，的确什么都是。但总的来看，与能源强度过高、煤炭占比过高直接相关。
优化能源结构是当务之急，从各国治理空气污染的情况看，这是成功过的路子。
问：您提到了优化能源结构，那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应当如何布局?
周大地：世界上清洁能源发展，或者说能源结构优化要走两步路，第一步是从以煤为主转变为以油气为主。油曾经占到世界能源份额的40%以上，现在油气加起来是60%。所以首先是在化石能源里实现优化。当前中国仍然以煤为主，但目前世界能源在向低碳化和清洁化方向发展。以后煤炭会以更快速度退出舞台。
另外，受碳排放制约，要发展低碳能源。化石能源要实现碳中和。所谓碳中和就是人为碳排放和碳汇吸收达到平衡，这个目标要在本世纪实现。现在能源结构优化在全世界要进入第二阶段，由化石能源为主向非化石能源为主转变。我们两步要并作一步走，难度不小。其实发达国家也不小，因为他们也是油气为主，加上煤炭，化石能源占到80%~90%，也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我们要向非化石能源转变，但首要是把雾霾治理好。要加快化石能源内部减煤化，长远来看，还是要往非化石能源方向走，当然这需要几十年时间。但是减煤，必须在5~10年有重大变化才行。现在要把能想到的方法尽快去做，能否达到空气质量要求仍然是一个挑战。
化石能源疲软或成未来趋势
问：当前煤、石油价格大幅下跌，好像今年对于煤和石油有不一样的意义，是不是它们在能源体系中的地位已被撼动?
周大地：化石能源价格在我国改革开放以后有几次大波动。油气价格变动，这次不是新事。但是每次都是有变化的，是带有螺旋式的变化。现在世界能源向低碳方向走，化石能源的确会出现市场疲软现象，很可能成为趋势，但也可能会反复。
过去价格波动，主要是资源性或经济性因素，现在两者兼有，而且加上应对气候变化的趋势性因素。几个因素叠加，今后化石能源价格走势就带有更多不确定性。能源生产国以后想推高价格的动力是有的，但单方面想抬高价格也不容易。
过去中国能源消费每年要增加2亿吨标准煤，油气增幅也在高位，这也是世界能源市场旺盛的一个推力。中国需求减速是造成世界经济和能源市场减速的重要原因 之一。对中国市场来讲，靠外需拉动，靠增加产能的拉动，这个周期基本已经过去了，能源需求从高速期到了低速期。
“十二五”最后两年，能源增速逐步减缓，2015年很可能出现能源消费负增长。
未来会有一段时间是真正的结构性调整和增长动力调整，甚至调整好了，能源增长也是低速的。未来要靠提质而不是扩张。这是“十二五”带来的重要转变，要充分认识。
问：天然气是国家重点发展的能源，但今年表现也十分低迷，是什么原因呢?
周大地：总的来讲，因为能源需求总量下降了。而且，天然气的增加需要市场和基础设施建设，还有阻力。另外，天然气对煤炭的替代，确实受到了煤价低迷的反制。我觉得当前首先是替代中小锅炉及散烧煤。
因为天然气价格比较高，很多地区供热换成天然气，政府反倒需要去补贴供热，对财政造成了更大的压力。这就存在一个问题，要治雾霾，大家就得花点代价。天然气的发展之所以慢，就是因为民用部分和供热部分的合理负担问题难以解决。工业上的煤替代方面，首先要提高燃煤的污染成本，比如一旦出现污染，那就得停工。
我国当前天然气不是太多了，是太少了。美国每年消耗7000多亿立方米天然气，俄罗斯是4000多亿立方米天然气，他们的煤炭占比是很低的。
高污染的工厂，成本一定要上去。生产一吨钢出口到外国，挣不了一瓶矿泉水的钱，还要出口1亿吨，这样的事还能干吗?几十万人的就业和几千万人的身体健康，孰轻孰重，应该掂量掂量。所以产业结构必须调整，如果做不到清洁，那就请退出。经济发展会有此消彼长，淘汰这部分产业，就会支撑其他产业，不能固守现有产能。
第二产业能耗下降是好事
问：近年来很多地方出现了工业能耗下降的趋势，这是危机还是机遇?周大地：不光工业，整个第二产业能耗都降下来了。这是因为产业内部结构变化还是很大的。第一，第二产业过去20%左右的增速已经降下来了;第二，钢铁、水泥、建材产量的确下降了，化工和有色金属增速也大幅下降。结构变化比增速变化还厉害。因为高耗能行业结构变化了，能源需求也就变化了。
工业能耗下降是很正常的事，也是很好的事。现在要考虑培育新的增长点，提高大家的衣食住行的生活质量，提高大家的文化生活、精神生活质量，从这方面找动力，不能捧着过去的饭碗不放。
问：那能源行业应当如何利用好现在这个产业调整的机遇?
周大地：首先能源要控制总需求和盲目性。能源界或电力界要特别防止盲目的投资冲动，盲目按照原来的预测投资，保持现有利益格局。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去过剩产能，这对于能源行业的要求是很明显的，就要进行结构调整。煤炭就是要去富余产能，电力就是要去富余产能。
第二，在现有能源体系中，要继续实施非化石能源优先的政策。当然，非化石能源也不要“皇帝的女儿不愁嫁”，也应积极降低成本，减少补贴，推动技术进步。在电力调度上，要坚持风电、光伏优先上网。现在风光加起来才不到1.5亿千瓦，总装机已超14亿千瓦，怎么就容不下那1.5亿呢?现在是谁都不愿退出去，所以就各打五十大板。这就是产能过剩下的非优化调度。要解决这一问题，要有坚定的政策和明确的信号。
